罪孽的道路
情絲谷裡，一名垂暮老者，在身旁少女的纏扶之下，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向裡頭的墓園，
在那裡，一名老人與一名中年女子，正靜靜坐著，似是在等待這名老者的來到。
「艾爾，沒想到．．．．連你也要離去了嗎？」
聽見老人開口，老者坐到了老人的對面，嘶啞的說：「宗儒大人，許久．．．不見了。」
見老者說話斷斷續續，黃宗儒沉著臉，有些傷感：「連你，也要離我而去了嗎？也是．．．．．爾等與我不同．．．．。」
自嘲的笑了笑，黃宗儒看著有些拘僅的老者，淡淡道：「羅赦，去幫艾爾倒一杯雪淚花茶吧。」
「雪淚花茶？」聽見此名，老者抬起頭，喃喃道，隨後，用著不敢相信的眼神望向了黃宗儒，
「大人．．．．您．．？」老者看著黃宗儒，似乎是在等著他的解釋。
「妳知道，雪淚花所代表的意義嗎？樂樂‧菲德，做為下一代守墓人的妳，能明瞭它的涵意嗎？」沒有理會老者，黃宗儒轉頭問向了老者身旁的少女－樂樂。
樂樂瞇著眼，臉色很是冰冷，「不知道。」語氣的冷漠中，有著一絲的顫抖，雖然老者沒有察覺到，活了許久的黃宗儒卻是敏銳的抓到了那話語裡的一絲不安。
轉頭面向著老者，黃宗儒說道：「艾爾，以往，都是在聽你說故事，這次，能讓我說一個故事嗎？」
隨後，黃宗儒嘆了一口氣，看了正想拒絕的艾爾，搖了頭，輕聲嘆道：「就讓我用這故事來送你一程。」
目光彷彿跨越了時光，黃宗儒的聲音漸漸傳來：「一路．．．．走好．．．。」
「一路．．．．走好．．．．。」杜康隨意揮灑，這彷彿是一信號，我身後，一個個的士兵，逐漸冒出，深吸一口氣，我望向了身後的那群士兵，心開始冷卻了。
「無敵將軍－黃宗儒，您可知曉，您的罪名？」
一名小女孩從那群士兵中走出，看見她眼中的不忍，我淡然的笑著：「羅赦，我記得，我不曾把妳調教成如此的濫情。」
栽培多年的人，竟為了那渺茫的虛名而來謀害．．．真是．．人性啊！！諷刺一笑，我看著對面那女孩的眼神逐漸冰冷，真是個不錯的孩子啊。
「那麼．．失禮了，宗儒大人！罪名－謀殺女帝及武尊！罪無可赦！所有部隊，全力擊殺黃宗儒！！」
一聲令下，縱有再多的不捨與不忍，也一並丟卻。
「哈！就讓我看看，被我等培養至今的歲安城部隊．．。」
話未說完，炁先鼓，身先行，
一掌擊出，張狂的話語，從我口中喝出：「究竟有多大的能耐吧！！」
紫光一閃，一個具大的掌影，隨我而行．．．．．．。
砰的一大響，眼前一片荒無，這一掌之威，竟恐怖如斯，就連我這發招者，都免不了心中一跳，
「真不愧是耗費了我近八成功力的招式啊。」
自嘲一笑，我看著眼前還能站起來的幾十人，輕笑一聲：「來吧！！不用害怕，只要你能，我黃宗儒的人頭，雙手奉上都沒問題。」
雙手抱拳，敬了一個武者之禮，從這一刻起，世上再無無敵將軍，有的，只是為了女人而殺友並叛出人族的人族叛徒－黃宗儒！
「黃宗儒！！你！！。」
「宗儒大人！！你怎麼可以如此！！。」
一句句透露出失望的語氣，真是令我好想笑，哈，為什麼我不能如此？何時？我們為你們所付出的，竟成了應該，何時？我們的自由竟被你們所束縛，
「這樣．．．我可不甘心啊！！」
對！！我就是不甘心！！我們辛苦為人族付出．．．．而你們．．．是如何報答的？
一柄長槍刺向我頭部，那彷彿是開戰的宣言，我與對方，雙方煞時間，紛紛動了起來，拍開長槍，一掌擊出，擊斃身後欲要偷襲之人，腳順勢一動，踢向了身前之人的太陽穴，
「黃宗儒！！給我死！！」
一聲喝令傳來，同一時間，原被我拍開之長槍，又再度刺來，
「想要我死？」炁勁湧動，掌一削，削斷了槍頭，
「妳還沒有這份能耐！」踢開持槍的羅赦，眼角中，數名歲安城士兵一踴而上，
「想群毆嗎？」
深吸一口氣，炁沉丹田，瞬間，數千萬的掌影驟然而發，無數的慘叫聲傳入我耳，
然而，那慘烈的聲音，在我心中，都是一道道化不開的傷。
為什麼，要如此的逼迫呢？難道，人，就一定要有如此重的私心嗎？
對啊，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們不也是這樣嗎？
「人性啊．．．．。」
心中殺意定性，全身殺氣凜冽，將剩下的所有功力凝聚於這一掌，
「拼命？理由！」停下不斷晃動的身形，羅赦站在我眼前，淡漠的說著。
「理由？哈，沒有理由，與我一同死吧！業障！」
豪放一笑，炁勁在體內不斷的爆炸，並引起連鎖反應。
「如果說，在死亡前，人會去思考以往的過錯，而反省，那麼，為什麼．．．。」
眼前沒有任何回憶，有的，只是爆炸的轟鳴聲，以及，無限的白光，
「我什麼都看不到。」
身體就好像被人甩飛似的，有些輕飄飄，
但我的心，卻是無比沉重：「連後悔的機會．．．．都不給我嗎？」
在意識模糊時，我只看見，那女孩一臉傷心的向我撲來的身影．．．．．．．。
「有些矛盾呢，宗儒大人。」
老者，打斷了我的深思，破壞了我的懊悔，聽他如此一說，我問道：「哦，哪裡矛盾了？」
「如果宗儒大人在那場戰鬥中就以自爆身上之炁息而死去，那麼現在的您．．．．．。」
見到艾爾用著一付‘我是看到鬼了嗎？’的表情，我開懷大笑，
好久，即使是與艾爾認識多年，他也不曾露過那麼白癡的表情啊！
「你白癡啊！誰跟你說我在那場戰鬥中死去的？」
無奈一笑，這時，羅赦正好將雪淚花茶端來。向樂樂與艾爾招手，將桌上的茶杯遞個兩人，
我笑道：「
雪紛擾，淚紛飛
千古思情憶不變
雪見白，淚見紅
千悔思情亦不悔
雪晶瑩，淚剔透
照遍千地萬空雲
雪無痕，淚花痕
千言萬語心痕傷
雪淚花，雪淚花，然後，樂樂，妳知道這最後一句嗎？」
輕啜一口茶，我看向了一臉拘謹的女孩，樂樂皺起眉頭，輕聲道：「是，千里萬里傳思情嗎？」
微微一笑，我說道：「是啊，雪淚花，融雪後之喜淚，象徵著破鏡重圓再度重生後成功開花結果之意義。」
隨後，捧起茶杯，再啜一口，淡然道：「而這雪淚花茶，入口微甘微苦，卻在飲含之時，苦澀之意化散開來，成就那淡淡的微甘及濃郁，初時苦甘相聚，飲時甘濃喜甜。」
見艾爾那一臉放鬆，我輕笑，從小就可以說是我所看大的艾爾，你在煩憂什麼，我會不知道嗎？
想到艾爾的時間，我的心中，微些黯然，「第二問．．。」「靠！！還有啊？」
我話還沒說完，艾爾就彷彿炸毛似的小貓兒，跳起來大叫。
「呵，這第二問，方是問妳，妳可知鏡月草之真意？」
羅赦半跪在我身旁，看著她這樣，我有些心疼。
樂樂瞇起眼，她這樣子倒讓我想起一人，「真像妳．．．瑋珊．．是個有意思的女孩子呢。」
手輕輕的摸著茶杯，樂樂沉著的說著：「鏡字，有著照耀之意，月字，自古常有以月來表示群陰之本，也就是女子，不知，這樣解釋，是否可以。」
果然不錯！樂樂這女孩子，果真天資傲人啊，
「鏡月草，相傳乃一癡人為情一字而自甘毀滅，死後，不甘所愛之人受傷，亦此形成。」
是啊，不願所愛之人受傷，志文啊志文，你那寧可毀去自己聲譽，也要保住十聖威嚴的天真，吾，究竟能瞭幾分了。
「第三問．．．這情絲谷．．妳覺得如何？」
傲然一笑，我沉醉在以往之中．．．．．．．不是不能，只是不願啊．．．．．．．。
「情絲谷？」
見艾爾臉色開始不對勁，我心下一凜，這時間．．．當真是這世上最令人恐懼的毒藥啊！！
這回，樂樂沒多想，只見她自信一笑：「情絲情絲，古詩，驚夢之首句有云：裊晴絲，吹來閒庭院，搖漾春如線。以游絲一樓，逗起情絲，又有桃花扇：倩人寄扇，擦損桃花。到今日情絲割斷，芳草天涯，在古在今，情絲二字都指向於男女之情，為情所生，為情所惑，為情所困，為情所傷，為情而．．．亡，是否？」
樂樂自信笑了起來，我也笑了起來，艾爾更是笑得開朗．．．．．．。
時間過得很快，我笑著看這艾爾，緊握住了這忘年之友之手：「好友，這是我第一次這樣稱呼你，這一人生路上，我只想說．．．．一路．．走好。」
這算是我一手扶養長大的故友，在這人生的終點上，終於先離我而去了嗎？
「哈，宗，不，好友，別傷心，莫想，在這人生之路上，我終將領先於你一步，你該為我高興啊！只不過．．．現在我倒是有些．．．。」
話未說畢，艾爾與我，一同看向了面露傷感的女孩兒－樂樂。
樂樂是個好女孩，這是我對她直面的感觀。
只見樂樂深吸一口氣，眼淚流得滿臉都是，她堅定的說道：「放心吧，爺爺，我不會讓你擔心的。」
看著如此剛毅的樂樂，艾爾開心的笑了起來：「樂樂，妳父親接下守墓人後，不幸身死，我害怕妳也步上妳父親的後塵，所以，一直到今天，我都不曾真正為妳取名，妳可想好？，一旦為妳取上正名，妳，將接手守墓人之職。」
艾爾的聲音，有些微弱，我搖了搖頭，手一貼，將炁透入他體內，這樣，應是能多加些時間，艾爾轉頭看向我，眼裡滿是謝意。
「自家好友，無需多謝．．．．．．。」
雙膝跪地，樂樂緊咬住雙唇，一字一字的說：「我願承接守墓人之職，墾請祖父賜名！！」
一字一字間，無不透露出少女心中的剛硬與難過。
安詳的笑了起來，艾爾主動打斷了我為他所做的輸炁，他輕扶起樂樂，抱起了那孩子，溫柔的說：「從小到大，爺爺一直都很以妳自豪，如今，妳長大了，也該去飛翔了，願妳有著平穩而安樂的人生。」
閉上眼，艾爾用盡最後一口氣，說道：「孩子，汝名為－樂雅。」
說完，艾爾的身體驟然破碎，樂樂，不，名為樂雅的女孩，輕撫地上的殘片，顫聲問：「為．．什麼．．．。」
「樂者，擺正自身心態，永遠以正面之心思去想法，雅者，高尚而正直，古語云：雅之為言正也，禮樂‧白虎通亦云：雅者，古正也。」
輕拍樂雅的肩膀，我輕笑：「節哀．．．艾爾本早就已經死了，是因為要照顧妳長大，是故，他強行運用秘術，透支了身體之潛力與生力，算算時間，今天，亦是他秘術到期之日。」
「為何他不再．．．．。」話未說完，我強行打斷：「妳以為他之身體，能夠再度承受第二次的能量震憾嗎？」
這一晚的別離，無人津問，只見那承接了責任的少女正抱著那已經拼貼好的石像，細細的說著話，即便那石像四處黏貼之樣頗為可笑．．．．．．。
「這一次的別離，我的罪孽更加的深重了，是否，這是對我的懲罰呢？志文，如今我才有些明瞭了你的感受了．．．．那為愛癡，為愛狂，真的是，太令人痛苦了。」
手輕撫上臉，早已老邁的臉蛋，瞬間變為年輕，一旁的羅赦靜靜的為我更衣，我笑了起來：「過了這數千萬年的時光，妳也陪了我一路走來，妳說，我的這一人生，還有終點嗎？」
羅赦輕拍我的手，淡淡道：「人生漫長，我陪，贖罪。」
「贖罪嗎？也是啊，我活在這世上，不也是為了贖罪嗎？」說著說著，我的目逐漸濛濛。
「有些累了啊．．．．。」
這一路，只有妳與我相伴，無數的生死，無數的悲涼，即使如此，我仍是要走下去，這一路的罪孽，只有我能承擔，只因為．．．．．．．。
「我還活著，不是嗎？」我對著眼前突然出現的白髮少女說道。
「真是虛假，黃先生。」因傷透而蒼白的白髮，因痛苦而淌血的血色雙瞳，樂雅冷淡的說道。
虛假．．是嗎？
那時，要是我再虛假一些，掩藏住心中的愛慕，也許，這十聖，還能流傳至今吧？「真是不錯的誇耀，不過，妳不好奇嗎？我的面貌？」
想再多，這世上最不缺的是後悔，最缺的卻又是後悔，說這些又有何用？
過去，始終都是過去，現在．．．只不過是為了過去而存在罷了．．．．．．。
「身為世上唯一的練炁者，你有多大的本領，我怎麼可能知道？」
見我向外走了出去，樂雅一邊追上來，一邊牽住了我的手．．．．．
身後，羅赦正隱匿的跟隨著。
這一路，我累了，但就算累了，又能怎樣？在沒原諒自己之前，我是無臉去面對你們的，
不過．．．．．隱蔽的望了一眼身旁的樂雅，我的眼中，一片冰冷．．．．．．
「就快了．．．．．。」
喃喃自語中，我．．．．．心中的罪孽，似乎化開了一些．．．．．．。
十聖篇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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