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不停的鳴動著,似乎是在深深嘆息……

 

  這是一柄劍。

 

  這是一柄殺戮之劍

 

  這是一柄飽食歲月的劍。

 

  劍長三尺八寸,以金犀為主構成,鋒刃無瑕,一望而知,這是一柄舉世難得的寶劍! 

  
  然而,劍雖好,此時卻積滿了厚厚塵埃,且與週遭的蜘蛛絲苦苦糾纏,過往的所有璀璨光芒,早已掩蓋在那深沉的鏽跡中! 
  
  很久很久以前,劍也曾有過顯赫的時候。

 

  它曾被握在主人自強不息的手中,譜下無數敵人的怨恨。

 

  如今,它卻被隨意掛於此陋室中幽暗的一角,兩旁更放滿無數孩童的娃娃玩具,昔日的萬般光華,全都在孩童的喜樂裡湮沒! 
  
  現在的它只是一柄平凡的劍。 
  
  偶爾還可能被孩子們拿去玩耍嬉鬧。 
  
  它可曾不甘?
  
  它的主人,如今又身在何方?是不是也和此劍一樣,屈身在悲哀淒涼的地方? 
  
  劍名「君子」,可現今這名字卻是如同小丑般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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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柔充滿好奇的目光一直未離君子劍,年方六歲的她,已經可以目不轉睛地盯著君子劍,這時間已然過了整整四個小時。 
  
  和藹的暮風輕輕吹進這破陋的房間,拂起素柔滑順的髮絲。她的臉孔小而靈秀,靈秀中卻又隱含幾分剛硬之氣,剛柔並濟。

 

  這神態在一個小女孩身上可是極為稀有。

 

  素柔很想舉起這把劍,看看它究竟有多重? 
  
  她記得父親曾十分輕易便將君子劍舉起,甚至還把它用來烤肉!

 

  寶劍用來串肉,這是件多麼浪費、多麼可悲的事?

 

  但這也是劍的命運,只能怪其主人心狠至此!

 

  素柔雖然不明白其中緣由,但憑著一顆崇拜的赤子之心只是想學她的父親一樣舉起君子劍,好讓他能夠感到喜悅。

 

  對於自己生為女子,她的父親雖是嘴上不說,但在望向她的眼神中卻常有難以遮掩的失望。

 

  我要讓父親為我驕傲。

 

  六歲的素柔總是以此在心中為自己加油打氣。

 

  她想拿起這柄劍,不單單只是因為要讓父親刮目相看,更因為此劍並不如一般的兵器冰冷無情。

 

  在幽暗中它總是散發著一種莫明的光芒,深深的吸引著素柔。縱然她的父親從不准她觸碰君子劍,然而小小的心靈卻一直在渴望著舉起劍的那一刻。


  在燭光照映之下,君子劍恍若螢光,靜靜地勾引著素柔……

 

  素柔緊蹙好看的柳月眉,心意立決,遂找來了一張矮凳,小腳踏上,剛要把君子劍取下之時,忽覺此劍竟是出奇地沉重,並更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向他的心頭湧去……

 

  那是一股不祥的感覺。 
  
  這是一柄殺人的劍,哪怕名為君子,卻也不改其為飽飲鮮血的殺人銳器表徵。 
  
  素柔本能的恐懼正在咆哮,但這已經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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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低垂,唯月孤賞。
 
  屋內,有一人。

 

  雖不是絕色美人,卻也是一名相貌不凡的女子。 
  
  她正處於此陋室的一間房間裡,一針一線,細細的縫紉著一件破舊的童衣。 
  
  這個女人,是素柔的母親。

 

  皎潔的月色自窗子透進屋內,在落到她的臉上。她的氣質柔和的令人心平柔軟,無血色的瓜子臉蛋在月光的照耀下有著一種非同一般的病弱美感。
  
  這柔嫩的女人,也和君子劍一樣,同屬於一個男人。 
  
  一個歲安城裡最底層的士兵。
 
  一想及陳俊義,女人弄針縫補的手就更急,使力更重,像是非要把那件衣物刺成碎布不可。 
  
  針下之布就如是她的怨,十年多的恨……

  
  想當初,她與陳俊義共結連理,雖說是一場意外導致,卻也得到了片刻的幸福,豈知戰亂一起,歲安城先是私自招回陳俊義不說,待到戰後他更是每日沉默無語,望著她的瞳孔滿是擔憂與悲傷。

 

  搞得她都不知是否該像從前一樣大喇喇地對待他?

 

       還是要向現在一樣努力當個賢妻良母?

 

  冷淡,漠然,這是如今夫妻間此時的情況。

 

  難不成那傢伙給我戴綠帽了?

 

  一想到丈夫在外抱著不明女子的場面,女人一時間真是憤懣填胸……無從宣洩。

 

  唯有弄針更急,只是童衣上的一點正逐漸放大著。 
  
  她正自想的出神,忽聽「匡噹」一聲。

 

  聲音來自房外大廳,女人心下一驚,急忙奔出看個究竟。 
  
  只見素柔正站在矮蹬之上,呆呆瞧著落在地上的君子劍。 
  
  太重了!
  
  即使一般壯碩男子要高舉此劍也頗感吃力,素柔僅有六歲,縱然可把君子劍取下,卻也沒能耐將之舉起,於是手一滑,君子劍便重重墜地,更把地板撞出一條裂痕! 
  
  「柔柔,妳沒事吧?」女人趕上前抱著素柔,卻發覺她面上毫無受驚的神色。

 

  「媽媽,我沒事,只是亮晶晶的劍裡好像有可怕的東西!」素柔不明所以,天真地問。 
  
  劍裡?可怕的東西?

 

  女人深思一下,便知曉素柔所說的乃是劍中煞氣,她深深的看著素柔的笑顏,苦笑道:「笨蛋,爸爸不是叮嚀妳千萬別去碰它嗎?怎麼這樣不聽話?」雖話中有著幾分責罵,但她的語音卻異常溫柔,令那責難的效果大打折扣。

 

  「我……我只是想幫幫爸爸!」素柔童稚的看著女人,憨態可掬,充滿著童貞的天然氣息。

 

  女人一時間給他逗得不怒反笑。 
  
  畢竟,就算沒了陳俊義,她還有這個可愛的女兒在。

 

  她輕挽著素柔的小手,溫和說道:「我們不要被爸爸看見了,否則他又會訓罵妳一頓,來!讓媽媽來撿起它,然後就乖乖去上床睡覺吧。」 
  
  女人彎腰握住劍柄,奮力一提,卻發覺此劍竟是連自己都無法舉起。

 

  昔日雖然有從陳俊義聽說過此劍的恐怖,但這重量也太誇張了吧。

 

  女人心中大嘆,她運炁匯聚於手部,打算藉此一鼓舉起。

 

  驀地,一個沉厚的聲音響起:「別幫她!讓她自己來!」

 

  說話的人是一個面像普普的男子,短髮刺頭,體形頎長,身披黑色衣衫,外表看似是一個普通的平凡男子一般,但眉目之間散發著一股剛硬殺戮氣息,整個人就如一名士兵,士兵中的精兵! 
  
  「爸爸!」素柔叫了一聲。 
  
  那男子原來是素柔的父親──「陳俊義」!

 

  陳俊義掃視著地上殘局,側頭向女兒說道:「我早就說過不准妳別碰君子劍,既然現在是妳自己弄它下來的,這把劍,必須由妳親自掛回去!」


  「阿義,柔柔才六歲,怎麼可能能掛的起來?你不是在說笑吧?」女人反問,面色頗為奇怪,只是現在陳俊義正教訓著素柔,無暇察覺。


  「無論如何,她都應該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承擔一切責任!」 
  
  一邊說著,陳俊義輕拍素柔左肩,嚴肅的問:「素柔,明白了嗎?」 
  
  素柔似懂非懂,但目光中卻流露著一種孩童眼中罕有的堅定神色,她緩緩地點了點頭。 
  
  「很好,哈哈哈。」陳俊義咧嘴一笑,他看著素柔說道:「還記得爸爸教妳的炁功嗎?」 
  
  「記得!」 
  
  「很好。炁功能使人身強體健,但妳練到一定境界就好,爸爸不想見到妳舞劍弄槍的樣子,知道嗎?」 
  
  素柔歪頭,不解地問:「為什麼?」 
  
  「小孩子不要多問,等妳長大後,自然會明白我的緣由。」 
  
  說罷,陳俊義轉頭,卻赫然發現站在一旁的女人神情頗為不對:「丹翠,妳沒事吧?」趕忙拉住愛妻的手。

 

  可女人卻臉色一陣青黑交替,隨即連忙把他的手甩開。

 

  此時的陳俊義心中略感不對勁。

 

  素柔卻沒留意父母之間的變化,她只是定睛注視著君子劍,圓圓的眼睛彷彿在對君子劍道:「君子劍啊君子劍!我一定可以把你放回原處,相信我,我一定可以的!」
     
  素柔雖然是這樣的想,可是以其弱小的力量,當真要掛回君子劍,卻是談何容易? 
  
  這已經是第三天了,她仍是努力不懈地將君子劍提起,提至半途又氣力不支放下,一次接著一次,毫不間斷。 
  
  女人慵懶地斜椅窗旁,近日來,她的病越發的嚴重了,現在的她連一絲力氣都使不出來。

 

  粒線體變異遺傳病,根據歲安城那所傳來的研究報告,她體內的粒線體有著先天嚴重的缺陷性,年輕時還好,一到生下孩子後,這病症卻是猛然爆發了。


  若沒記錯,報告裡確實寫著:「病入膏肓,無藥可救,待到氣力全無之日,便是黃泉之時。」

 

  現在的她一天比一天無力,且每晚睡覺時總是會因莫名的頭疼而甦醒。


  日子過的極為痛苦。

 

  女人自知,若報告真沒寫錯,那麼她真沒幾日好活了。

 

  現在支撐著她過完每一天的,就是那幼小的幸福。

 

  她的女兒──「陳素柔」!

 

  陳俊義?那個不知又跑去哪風流的死兵痞哪來的滾哪去!

 

  半張鳳眼,望著自己的女兒在這樣那樣,心中不禁感到一陣好笑,這個孩子真是出奇的倔強啊。 
  
  和他父親一樣的倔!

 

  今天陳俊義不知又跑到哪去鬼混了,最近他似乎每日都往外跑,果然還是外遇了啊。

 

  一邊感嘆,女人一邊想著自己似乎每天除了洗米做飯和打掃縫補衣服外,多半都是無聊地坐於窗旁,怔怔地看著女兒玩耍,每時此刻她總是幻想著,自己女兒長大後的樣子該會有多麼漂亮。 
  
  有些時候,倘若鄰舍經過,也都會有善地從窗外喚她一聲「陳嫂嫂好」。


  此時女人總是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容,笑容頗為苦澀。

 

  對其而言,和平的生活雖是平淡卻是幸福,死亡線一天天逼近,她不知自己還能活多久,但素柔、陳俊義都是她無法放下的執念,她不甘心自己就這樣數日子過活。 
  
  素柔和大多數的孩子都不同!她不喜多言,也不會問一些令人無法解釋的問題,不過不知為何,她卻十分喜歡陪伴在女人的身旁。

 

  這就是常人所說的母女同心了吧。女人有些感慨的想著。 
  
  女人瞧見素柔忙都出汗了,不由得憐惜地說:「柔柔,先休息一下吧,別累壞了。」


  素柔仍舊不願中途放棄君子劍,她頭也不回的道:「媽媽放心啦,我會的。」 
  
  她依然頑強堅持著,可是氣息已越來越粗。

 

  女人也沒動氣,只是深覺這個孩子此番心力必定白費,縱然身為她的娘親,卻根本不相信素柔可以辦到。 
  
  然而她太小覷自己的女兒了,如果她知道在過去數晚,每當夜闌人靜之際,一個小小的黑影還在不斷努力著的話,那麼,她一定會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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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天的半夜,剛過丑時,女人便已起床,前往廚房準備早飯。
  
  當她剛從寢室步出時,她就發現了一樁奇事,不自禁地高呼一聲!
  
  只見君子劍已安然掛於牆上,女人不可置信地看著它。 
  
  陳俊義也聞聲而至,然而眼前情景卻叫他一愕。 
  
  夫婦倆面面相覷。 
  
  「是妳掛上去的?」陳俊義沉下表情,低聲喝問。 
  
  女人搖首,驕傲的說道:「不是我!是柔柔!」 
  
  「跟我來!」陳俊義一面說一面和女人步進素柔的寢室。 
  
  昏暗的寢室之中,素柔仍然在倒頭大睡,甚至適才女人的叫聲亦未能把他吵醒,看來她真是累壞了。 
  
  陳俊義細察之下,發覺女兒的雙手早以擦破,顯見是因為曾摔跌無數次所致。他將這一切看在眼內,忽然說道:「真是一個倔強的孩子。」 
  
  「阿義,我沒說錯吧!」女人帶著高傲的神情說道:「這是我生的女兒啊,就算不信她,但她做到時我仍為她驕傲!」

 

  「是是,這孩子……」陳俊義臉上泛現嘉許的微笑,即使一邊炁者修者也不能輕易地把君子劍揮動,由此可知素柔的潛力深不可測!

 

  短短數日之間,竟然可以將君子劍掛回牆上,當中雖曾因為氣力不繼而多次倒下,可是,她仍然能夠站起來,堅決的再接再厲,這令夫妻兩人心中頗為驕傲!

 

  這是我們的女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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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正午時,烈陽普照。


  大地散發著一股令人難耐的嚴熱,遠處卻有一片烏雲在徐徐飄盪,伴隨著陣陣的轟雷聲,似乎快下雨了。


  在那一望無際的梯田耕地上,農夫們正在辛勤插秧著。

 

  雖然大家熱得汗流挾背,可一想到最後的收成的豐沃,這一切辛勞都是值得的!


  陳俊義也在人群中插著秧,眾人忙了整個早上,其他人早已疲態畢露,獨獨陳俊義依然面不改容地工作著。

 

  陽光像是熊熊火舌,往他身上煎熬。他的衣衫盡濕,滿頭大汗,忙得極為辛苦。

 

  但是陳俊義毫無怨言,他自與素柔誕生後便卸甲歸田,發誓過,永遠不再踏進那血腥的戰場。


  若再度步上那片修羅地,恐怕早晚必會禍及家人,他如此深愛這個家,當然希望妻子和女兒能夠活得開心、幸福……

 

  然而幸福二字,對自幼在戰場長大的陳俊義來說,本該是陌生,但陳俊義深信,只有遠離殺戮的平安,才是真正的幸福。

 

  他堅決為愛封印起那血海般的過往,義無反顧的絕情。

 

  這麼多年以來,他努力的在田里幹盡粗活,全都是為了身旁那個獨一無二的她,可是,他今天早上方才發覺,她並不快樂!

 

  為什麼她不快樂?難道她的病?

 

  早在前年,他便已知曉愛妻身上的病,他願意放下一切過往追求平靜,不得不說這原因在裏頭涉及了很大的成分。


  近時,他也常委託還在歲安當兵當官的朋友們四處搜尋能治此症的醫生。

 

  可惜皆是無用!

 

  于丹翠依舊只能一天比一天的痛苦著。

 

  一想及愛妻身懷絕症,痛苦度日的樣子,陳俊義插著秧的雙手頓時微微顫抖。

 

  所幸他定力奇高,瞬息之間,情緒又平定下來。


  好堅定的修養!好穩健的一雙手!

 

  農夫們只是平凡人,當然沒有如此穩健的手,但離田間不遠處的小路上,正坐著一個衣履灰暗的人,他的手,才配與陳俊義的手媲美,不!甚至可以說遠遠超越了陳俊義的手。

 

  那名少年儀容俐落整齊,雙手交叉於胸,一身破舊紅衣,紅得就像是地上的另一道驕陽!

 

  驕傲獨尊、氣如烈陽,不問自知,他是一個不平凡的人。

 

  他的身分,也是天下眾族中除去龍族外最為尊貴的一人。


  那名少年在小路的石上坐了半天,農夫們都開使好奇起來,更有人在陳俊義身邊低聲道:「阿義,你看!那個人在石頭上坐了快一整天了,身體竟然可絲毫不為烈陽所動,會不會是某妖族扮成人的模樣來搗亂的呀?」

  
  陳俊義但笑不語,他早已瞧見這紅衣少年,只是一直裝作視若無睹,繼續插秧。

 

  他身上的破舊紅衣就像一個無人不曉的記號,曾在歲安城就職士兵的陳俊義怎會不知道他是誰?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農戶們朝聲音方向望去,只見百丈外飛沙滿天,正有兩匹馬在飛馳著。

 

  兩名中年男子分坐於這兩匹馬之上,神色彪悍,威武非常!

  
  最使人訝異的是,馬兒竟向田間這邊衝過來!

  
  「啊!怎麼?」農戶們大吃一驚,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是好。

  
  馬未到,上頭的人已翻身躍下田邊,大聲怒喝:「義一兵!」


  眾人一陣詫異,二人分明向著田中怒吼,但這裡根本全是日初而作、日入而息的鄉下人,哪來義一兵?

  
  可是順著二人的目光看去,才發覺他們的目光,原來是落在那個默默耕耘的陳俊義身上。

  
  其中一名男子率先說道:「義一兵,你別以為龜在這裡,我們就找不到你。當年大姐被你斬殺慘死,我們傾遍全族之力終是找到了你的下落!今天,我們兄弟定要斬殺于你,以祭我犬戎先靈!」

 

  說話的人,是犬戎皇族之三皇子「戎烈」。 
  

  陳俊義卻無動於衷依舊默默的插秧。

 

  一會後,二人感到無趣,二皇子戎滅怒道:「你這是瞧不起我們?」語方歇,立刻用刀挑起田中泥濘,向陳俊義臉上擊去。


  陳俊義似是不懂閃避,被污泥濺個正著,渾身顫抖地說道:「兩位大哥,求求你們別殺我。」

 

  兩兄弟聽完嘿嘿一笑,戎滅衝上前去一拳打飛了陳俊義,並道:「當年我倆在歲安城外,可是親眼見到你將大姊砍成兩半。義一兵!你就別再裝模作樣了,受死吧!」 
  

  二人不由分說,即時騰身而起,雙刀在半空中化作兩道匹練似的長虹,齊齊朝陳俊義頭頂劈下! 
  

  陳俊義看來真的不懂如何閃避,眼看便要給兩刀分屍……

 

  倏地,紅影一動!


  金光,已閃電間擋在陳俊義身前咫尺!

  
  噗的一聲!金光還未觸碰到雙刀,卻隔空將兩柄大刀當場震斷!

 

  好快的身法!


  隨手擊斷大刀的,便是那紅衣少年。


  犬戎兩名皇子頓時面如土色,緊盯著眼前人手中的金光的真面目,如翅的短匕,璀璨的金光上纏繞著的是一名頂級天仙的威壓,那正是傳說中自寓鼠族流落至人族的秘寶──「天仙飛翼」!

 

  兩名皇子臉上閃過一絲恐懼,同時驚叫:「天仙飛翼?你,你是……」

 

  那少年氣定神閒,一字一字地道:「我是沈凡。」


  「沈凡?不!別殺我們!」

 

  驚慌哀嚎中,兩皇子不由退後一步。

  
  沈凡滿面冷漠,淡淡道:「連天仙都還不到就敢出來晃?別說殺你們,連看你們一眼我都嫌煩。」

  
  兩皇子登時呆在當場,他們難以想像這世上竟有如此狂傲的人類。


  只見沈凡轉身看像似是呆愣的陳俊義,同時說道:「還不滾?真想讓我砍死你們嗎?」

 

  兩皇子霎時面無血色,心知今日已難報得大仇,只有一聲不響,翻身上馬,悻悻然地快速離去。

 

  僅餘下沈凡面向陳俊義而立,和那群在竊竊私語的農戶們。


  「謝謝。」陳俊義首先打破二人之間的沉默。

 

  一聲道謝後,沈凡猝然湊近陳俊義,一手抓住他的肩膀,目如鷹隼,瞪視著他說道:「阿義!媽的!你個大白癡,居然敢瞞著我們自己跟丹翠私奔!要不是醫藥部隊將你與他們連繫的信件給我們看了,還不知要被你騙多久!」

 

  靠!沈小子!老子往日待你不薄,你卻在這邊掀我老底?

  
  恩將仇報啊這是!

 

  陳俊義心中叫苦,但神情仍不動聲息,他淚流滿面道:「大人救命之恩,他日若有機會,必定捨身相報,只是我真的不是什麼義一兵!大人,請回吧。」


  眼見陳俊義再度否認,沈凡不禁怒從中來,大罵:「媽的!你比我家那隻笨狐狸還會裝傻!死傢伙!我跟你沒完!一定要把你揍成國寶!」


  陳俊義沒再理會他,已然下田插秧。

 

  一時間沈凡拿他沒法,這傢伙根本就是塊牛皮糖,打不痛,罵不哀!

 

  無奈之下只好說道:「如果你還記得我們之間的情分,明天下午……咳咳……未時在非湖塘見!」說罷轉頭而去。


  沈凡走後,陳俊義的手亦停了下來,他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


  才剛想拭掉額上的汗珠,卻見一婀娜倩影倒映在田中,抬首一看,竟是自家愛妻!

 

  她手中拿著籃子,內裡盛著全是飯菜,她本是給陳俊義送飯來的。 
  

  陳俊義不免心虛,問:「妳……全都看見了?」

 

  女人一臉自責地道:「是。我還看見他們把泥濺到你臉上,你本來不該如此忍受羞辱的,都怪我……」

  
  陳俊義啞口無言,他很想對女人說,不怪妳,這一切都是我自願的!

 

  可是話到嘴裡確是千言萬語說不出。

 

  可是女人並沒有給他機會張口說話,她接著說道:「去見見他吧!」


  她一反常態,聲音突然異常地冷硬,再不是當初那個柔情無限的妻子。

 

  陳俊義苦笑搖頭,女人柳眉一蹙,面色一陣蒼白,隨即丟下籃子,摀著嘴,頭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陳俊義目送她那逐漸遠去的背影,心內一片淒然。


  此時,遠方邊際的那片烏雲已然飄至,片刻之間便把烈陽遮蓋,田地盡投入昏暗之中,驀地驚雷乍響,下起雨來。

 

  農戶們都紛紛奔往樹下避雨,只有陳俊義無視雨點打在自己身上,仍然呆立田中,癡癡望著愛妻歸去的身影。

 

  前路一片絕望。

  
  這是一場悲涼的雨……

 

  夜幕低垂,想不到這場雨,竟會是如此連綿不絕,一整個下午了,乃至晚上仍在滴答滴答下個不停。


  本來酷熱的日子,頓時變得涼快;人的心,卻也漸漸冰涼。


  素柔趴在窗前,細數著從簷上滴下的雨點,她感覺到了幾分無聊。

 

  可是,在這孩子的眼中,父母比她更無聊。

 

  女人裝作在修補衣裳,陳俊義在回來後則一鼓勁兒的盯著她,並無動作。

 

  二人相對無言,他倆的話,彷彿早已說盡。 
  
  素柔很不明白,為何他的父母總是心事重重的模樣,為什麼不可以活的開心一些?


  侷促的房間裡,陳俊義首先按捺不住,打破這無休止的靜默,他望著女人說道:「不去,那渾蛋恐怕會不顧一切打破我們現在的平靜!若依從你的意思前去,我怕我會被他說服回到歲安,到時候妳與柔柔便……」

 

  女人搶著說道:「你若回去,我會帶著柔柔跟你一起走!」她的目光閃爍著幾分死寂。

 

  陳俊義避開她那死亡的目光,只自顧盯著地上瞧。

 

  這女人與他同床共寢多年,怎會不明其意,她霍地放下手中衣裳,不作一聲地步回寢室。

 

  意外地,陳俊義並沒有跟進去,只是慢慢轉過頭看向女人離去的方向,隔了許久,終於深深吸了一口氣,似是下了一個極為重要的決定,突然把手搭在素柔的雙肩上,神色凝重地道:「柔柔,明天妳幫爸爸做一件事,好嗎?」


  素柔點了點頭,忽然發覺父親的手竟是異常地重,甚至比君子劍還要重。

 

  今天,已沒有昨天的烈陽,也沒有了昨夜的雨。

 

  今天,只有無奈,沈凡的無奈。

 

  沈凡依舊披著一身紅衣,迎風佇立於寸草坡上。

 

  已到未時,陳俊義仍是蹤影全無,沈凡卻還是無奈地等候著;他平常很討厭等待,因為這會勾起他一些不好的回憶。

 

  但今日等的是一個以往在戰場上共患難的戰友,看在生死之交的面子上,只能苦苦地一等再等。
  

  然而,陳俊義會否來?

   
  倘若他真的不來,那麼,自己將如何是好?

 
  再去找他,還是甘於放棄,默默回去歲安?


  沈凡不願再想下去。

 

  就在這時,忽聞背後一陣撥草之聲。

 

  沈凡強烈感到來者氣度堅定異常。

  
  在這農村之中,能有此氣度者,實非陳俊義莫屬!

  
  他不禁喜形於色,一邊轉身一邊笑道:「哈哈!阿義,你還是沒忘記我這老朋友……我靠!那個死兵痞又唬爛我!」沈凡的笑容頓止,換上一張彷彿吃了甚麼髒東西的窘態,只因眼前人令他吃驚不已。


  來者並非他期待已久的陳俊義,而是一個年約六歲的小女孩。

 

  這個孩子的氣度竟和陳俊義十分相若,一樣的堅定,一樣的果敢,臉上更流露一股陳俊義所沒有的大氣。沈凡訝然之下,不免猜問道:「妳……妳是他的女兒?」

 

  素柔輕輕點頭,髮絲猶在隨風飄揚,道:「你就是爸爸口中那位身穿紅衣服的沈叔叔囉?爸爸說,想邀請你回去吃頓飯!」


  這一招真是出乎沈凡意料之外,連素柔話語中的錯誤點都沒察覺到,他心中所想的唯有……

 

  那個死阿義是不是又想拿香辣十八層地獄整我?

 

  然而,無論陳俊義想要如何整他,沈凡依然會前去和他一會,他此行絕對不能空手而回。

  絕對不能!

 

  如果說素柔的氣度使沈凡詫異不已,那眼前的情景就更叫沈凡一生難忘。


  當他跟在素柔身後,甫踏進陳家的家門時,他第一眼便瞧見陳俊義從廚中走出來,正將做好的菜端到桌上,手中還拿著鍋鏟。

 

  這個滿手血腥,在戰場上總是叫喚著「我靠!幹!去你的!」等粗鄙之詞奮勇殺敵的屠夫,居然也會下廚,手中拿著的並不是殺生兇器,而是鍋鏟!

 

  沈凡只感到異常滑稽,不知如何應付此等場面。

 

  韻ㄚ頭!救命啊!阿義變成二十四孝好爸爸了!


  幸而素柔已走上前牽著他父親的衣角,道:「爸爸,我已帶了沈叔叔回來了。」

 

  「很好。」陳俊義簡單地應了一聲,接著把鍋鏟放在一旁,轉臉對沈凡說道:「小子,坐吧。」

 

  沈凡直立不動,緩緩說出了自己的困惑:「阿義,你不赴約,卻又邀我前來吃飯,究竟是在打甚麼鬼主意?」


  陳俊義微笑,不答。

 

  「他的用意簡單的很,他想讓你理解他很好。」


  說這句話的人,嗓子動聽之極,可是氣息卻是微弱的。


  沈凡這才發覺,就在桌子之旁,正坐著一個容貌絕艷的婦人,一雙剪水秋瞳卻滿含幽怨。

 

  沈凡苦笑道:「理解甚麼的太見外了吧,丹翠……」

 

  「丹你媽!叫陳嫂。」陳俊義揪住沈凡領子破口大罵,一副深怕沈凡不知道這是他老婆的樣子。


  沈凡苦笑地推開他,卻也沒再說什麼。

 

  重新整理好儀容,陳俊義開口笑道:「往日就讓他過去吧,今天我們兄弟倆就好好一同吃肉、喝酒、逛摘艷堂……嗚啊啊啊!耳朵耳朵快被扯爛了啊!」話未說畢,惹得坐在一旁的女人一把揪起他的耳朵,毫不手軟!
  

  熬不過陳俊義的盛情,沈凡再難矜持,只能乖乖坐下。


  他倆父女拿起碗筷便大嚼起來,一直病態神情的女人則是吃得很慢,很慢……

 

  沈凡依然正襟危坐,似無動筷之意。

  
  此時正在大嚼的素柔感到十分奇怪,問道:「沈叔叔,你為什麼還不吃?飯菜若涼了就不好吃了。」


  一時間沈凡禁不住這個小女孩的盛意殷殷,拿起筷子扒了一口白飯。

 

  誰知入口之物順滑不膩,米香撲鼻,不由得脫口讚道:「好吃!」

 

  陳俊義自豪地笑了笑,說道:「這是我跟隔壁的柳嫂嫂學了整整一年所得的成果。」 
  

  「呃!一年?」沈凡立時一愕,他想不到這個殺生殺出名堂的專業士兵居然花掉了一年光陰,僅為要煮這樣一碗炒飯?


  這死阿義真他媽越活越腦洞了……

  
  沈凡心中對於陳俊義過往狠辣瘋狂的形象頓時碎成小石塊。

 

  沒看到沈凡犯傻的模樣,陳俊義侃侃而道:「愈是平凡的東西,便愈難學會,炒飯僅是其中一門而已。」

 
  「為什麼你總是希望自己平凡?」沈凡忽然問道。


  陳俊義不答反問:「那你為什麼又總是要使自己如此不平凡?」


  沈凡一時無辭以對,陳俊義不待他回答,繼續說下去:「此番特意邀你來,其實只希望你能明白,大家都有自己愛走的路,在我而言,那動盪不安的戰場生涯已成過去,現在,平凡,才是我真正的美好生活。」


  他一邊說一邊瞧著那臉色明顯不對勁的女人,和那個長髮如絲的可愛女兒,目光中泛起無限柔情。

  
  沈凡極不明白,為何往日的瘋子會變成如斯模樣?在陳俊義的臉上,他甚至找不到半絲過去的沉穩血腥。


  驀地,沈凡眼前一亮。

 

  因為,他終於瞧見了君子劍!

 

  君子劍如舊掛在此斗室中昏暗一角,左右放滿雜物,就像是一名窮途落泊的人,混在市井之徒當中,面目無光。

 
  「君子劍?」沈凡一怔,他怎會料到陳俊義竟然隨意把君子劍棄置於一角!對於他以言,這劍,是他生命,他曾言至死不離不棄此劍,除非劍斷……

  但聽得陳俊義慨然歎息:「很久以前,它就不是君子劍了,它只是一柄尋常的鐵劍,而我,亦不再是當初的一等兵。」

  
  沈凡不以為然,他在想,君子劍根本就不是什麼鐵劍,只是陳俊義卻真的已非曾經的陳俊義!

 

  君子劍依舊,人面全非,陳俊義的心到底去了那裡?

  
  沈凡朝兩旁的女人和素柔一瞥,驀地恍然大悟,如他一般。陳俊義的心早已給此二人完全佔據,再無餘地可讓君子劍容身……

 

  君子劍,曾一度是他的生命,可惜這把劍在他心中已經死了。

  
  心若死,殺意亦消,難怪陳俊義眼中毫無過往的滔天殺意!


  沈凡深感惋惜,也不知是在惋惜君子劍的命途多蹇,還是在惋惜自己又要失去一個朋友?


  他做夢也沒想到,此行所得竟然會是由他所炒的一碗飯,他適才僅吃了一口,此刻是否還能夠再吃下去?


  然而為了敬重過往的情誼,這頓飯,還是要繼續吃下去的。

  
  他淒然舉筷,草草吃盡。


  陳俊義從沈凡的表情,亦可知他心中一二,道:「小子,你明白了?」


  沈凡苦笑頷首,笑容中又泛起他那種獨有的無奈,他說道:「明白了!阿義,吃飽後,我就不留了,再見!」說著向陳俊義夫婦拱手一揖,陳俊義隨即還禮,女人卻靜立一旁,未為所動。

  
  沈凡不以為意,對於于丹翠的病他也曾問過敖家龍王母,得到的結果卻也只是節哀,他轉頭對她緩緩一笑,然後低下身子輕撫素柔的髮絲,說道:「代替叔叔把爸爸媽媽看緊了,別看沒了……」他一邊說已一邊揚長而去。 
 

  素柔只感到莫明奇妙,這個叔叔也和自己雙親一樣,滿臉憂色,怎麼他們全都是一個樣子?

 

  大人就是這樣嗎?


  尤其是媽媽,她的表情向來比任何人更為複雜,她時喜時怒時怨,沒有一刻是靜止的,可是,就在叔叔離去之時,她臉上竟然出現了罕見的感激。 
 

  這對一向致力觀察父母的素柔來說,不得不說是一個大發現。


  女人此際正笑意滿面地瞧著陳俊義和素柔,忽地她放下碗筷,快速的站了起來,跑出屋外。 
  

  她一直低著頭向前行,沒有回頭,也許,她本來便不想再回頭……

 

  可是,她始終還是必須回頭。

 

  只因為她還未真正捨下……

 

  就在傍晚的時候,她終於歸來。

  
  素柔卻感到回來後的媽媽很傷心,她所有的悲傷,全都已寫在她的臉上。

 

  然而,她仍是如常地淘米做飯,如常地打掃家居,猶如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一樣。

  
  直至那一天,慘事終於爆發了。

  
  一個十分可怕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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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小開始,朔擇便跟著有若學習楊家槍法。


  自出生以來朔擇從未開口說話,在他三歲母親病逝時,那一臉冷漠的無情模樣更是惹得其父惱怒之下將他丟到這小村子裡來,拜有若為師。

 

  自拜師後已過四秋不言不語的冷淡歲月,他每次在學槍時都只是默默聆聽有若講述用槍要訣,及觀看其將楊家槍法示範,許多時候,有若僅將槍式使上一次,朔擇便立即能夠再演一回,可知其記心極強。


  有若隨後更教他把炁訣融於槍術之內,朔擇雖是小孩,但對於戰鬥的直覺,居然十分到位。悟性之高,更是不亞於一般習武十年之人。


  有若還發覺這孩子有一個很大的優點,就是堅定不移,他每天都是努力不懈地扎槍,即使有若要遠行時亦風雨不改地自行練習,從不間斷,這份毅力可是連有若本人皆為汗顏。

 

  所以在短短一年之間,朔擇已盡得楊家槍法和炁修柔訣的所有真傳,只是修為尚淺,經驗未足而已。有若認為只要他持之以恆地不斷練習,假以時日,必定會有一番作為。


  這時候,朔擇還只有七歲。


  有若深感滿足,他知道,自己將獨門絕學傳給朔擇,這個決定絕對沒錯。

 

  然而,他也不是全無顧慮,因為他發覺在朔擇那雙冷眼下,隱隱透著一種戾氣,這戾氣似是因其受盡多年怨恨累積而成,終有一天會像山洪般爆發出來,屆時,這孩子的殺性定然會給這天下帶來一個大麻煩。

 

  因此,有一回在和朔擇練槍的時候,有若對朔擇道:「擇兒,這套太陰訣說高不高,說低不低,不過習武卻以保家為本,目的在於救人自救,我希望你能答應我,將來切不可用此槍法濫殺無辜!」

  
  他此番說話其實只想朔擇知道,他日若要功法有成,就必須抑制心中戾氣,不可濫殺無辜!

 
  朔擇沒有回答,但亦沒有搖頭。

 

  有若當然明白,這個孩子若不搖頭,亦即默許了。

 

  他稍為安心,其實,他早覺得在朔擇那雙冷眼下並非全是冷意,這孩子只是害怕和別人相處,所以將自己的心籠罩在堅冰之中。


  每次當有若看著朔擇一心一意,聚精會神的練槍時,他總會念起這孩子自出娘胎以來的多年辛酸。

 
  他的母親早死,他的父親憎惡他,甚至視他為楊家之恥。

 

  他此刻又常自覺寄人籬下,短短七年的生命,從沒得到半點關懷和諒解,他比任何人更需要關愛,可是他偏偏害怕被別人關懷。

 

  有若心中暗下決定,只要他在生一日,他一定會代替他的父親,好好養育和提攜這個孤獨的孩子,他更使朔擇重過正常人家的生活,他要使他幸福。

  
  只要他在生一日……

 

  然而,獨特的孩子總有異於常人的命運,一切一切,都不可以擺脫!

 
  這世事,總是無常。


  那一天。


  惡運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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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黃昏,陳俊義還沒從田間歸來,素柔在屋外自行梳洗著她那頭柔長髮絲,女人則獨個兒留在寢室內鳴笛輕奏,身畔還放置著一張紙,看紙上那歪歪曲曲的筆跡,看得出來女人心中的猶豫不定。

 

  唇下之笛原是陳俊義送給她的定情信物,雕工精細,極盡雅致,她一直珍之重之,甚至不許素柔碰它,惟恐有絲毫損毀。


  此笛不僅是信物,更代表了她與陳俊義的結髮之情,可說是物輕情重。

 

  奏著的曲子,亦是當年她有棲身於陳俊義的那日所譜,調子溫馨無限。她曾在多少個夜晚,為這對父女吹奏此曲,共享寧靜中的溫柔。


  可是今天,雖是相同的曲調,笛音卻低回落寞。

 

  她的心,為何變得如此的靜,如此的懼?


  她必須埋葬它,永遠的埋葬它!這一曲,她不能再吹下去了。


  笛音頓止,女人不知從哪兒取出小刀,狠狠往長笛中央砍去……

 

  她要毀掉它,她更要毀掉這段生活!

 

  但她也知道,這樣做會毀掉他所渴望的一切。


  長痛不如短痛,為了還活著的人。

 

  她必須狠!


  「啪」的一聲,長笛立斷。

 

  心,亦隨之破碎。


  女人美麗的臉上綻放一絲殘酷的、悽涼的笑意,她到底得到了解脫。

 

  然而,解脫的是誰?是她?還是他?


  女人未及細想,一雙纖細的手已從後面將她摟抱著。

 

  來人悄無聲息,可見其武藝之高。


  女人轉臉回望那人,臉上登時佈滿烏雲,憎恨溢於言表,怒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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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素柔本來在一邊清洗長髮,一邊傾聽母親的笛聲,但笛音忽爾停止,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縱是小孩,亦不免有點忐忑,隨即抹乾長髮,再跑回屋中看個究竟。

 

  甫來至父母的寢前,便發覺門帷已然落下,寢室中人影晃動。

 

  內裡隱約傳出一陣男子的話聲:「考慮。」

 

  素柔可以肯定此人並非自己父親,這男子的聲音異常平靜,語氣更彷彿骨鯁在喉似的低沉沙啞,且用字之精簡,素柔根本聽不出來這男人到底在說甚麼。


  接著她又聽見自己的母親道:「只要你肯放過他們,我就跟你走!」語氣斬釘截鐵。 
  

  「好。」


  走?走往哪兒?母親為何要走?

 

  難道她不要父親了?

 

  她不要柔柔了?


  素柔正想叫住母親,求她不要離去,但「媽」字還未吐出,小小的嘴兒突給一隻手掌牢牢掩著。

 

  誰?這人是誰?

 

  她本能地掙扎,此人陡地騰身而起,素柔但覺身子一輕,整個人已被挾著一起向前飛逸。 
  

  週遭景物隨即閃電地向後倒退,此人在半空中的身形快若奔雷,素柔雖感到害怕,但仍拚命使力,以求能掙脫此人的制肘。 
 

  驀地,素柔感到此人的身子在顫抖著,一顆眼淚乘著撲面風勢,滴到她的臉龐上。

 

  淚是熱的。

 

  她立時停只了掙扎,因為,她已經知道這個人是誰了。 
  

  除了父親以外,誰又會為母親要離去而落淚? 
  

  就在此時,這人可能因一時心力交瘁,一個踉蹌,與素柔一同跌到草地上。

  
  翻滾數周,跌勢方止,幸而草地柔軟若綿,素柔才不致受傷。

  
  不出素柔所料,此人果然就是她的父親!

  
  只見陳俊義樣貌憔悴,雙目佈滿血絲,額上青筋暴現,仰天號哭:「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連串的叫喊聲中,他發狂地槌打草地,拳頭密如雨點,把其身旁的野草震得四處飛散,可是仍沒法發心中郁怨,於是再猛然將頭額一下下地撞向地上,登時血流披面!


  素柔只是靜靜的站於一旁,瞧著自己的父親不斷地將憤怒發,一時間不知所措!

  
  她才六歲,僅是一個無助的小孩,面對如此可怕的情景,除了驚愕之外,還能幹些什麼?

  
  「砰砰」之聲不絕於耳,彷彿大地會隨時崩塌。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後,陳俊義終於頹然跪在地上,雙手抱著自己鮮血淋漓的額頭,滿臉的血,滿臉的淚,早已混為一團,他猶在抽抽噎噎、自言自語地道:「妳還是察覺到了?是我沒用!我沒用!」


  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無人能答。


  「丹翠……」陳俊義半癡地抬起頭來,忽然記起自己適才見到了那人,一時情急,深怕被他發現而傷害到于丹翠及陳素柔,才不顧其他而逃離。

 

  他太愛她了,無論如何亦不能失去這個女人,故此在害怕她受傷之下,才會帶著女兒狂奔,但如今方始驚覺,她不是說要和那男人一起走的嗎?

 

  她要離開這個家?


  不!她不能走!

 

  縱使自己打不過那人,他亦要她留下!只要她再次平安活著,終生幸福,他絕對不會讓任何破壞這一切!

 

  哪怕對方是傳說中的──無將!


  「丹翠!妳不要走!妳千萬不要妥協!我馬上就回來救妳,妳一定要等我!」

 

  素柔只感到父親語無倫次,倏地,自己的身子再被提起,陳俊義已抱著她乘風而去。

 

  可惜太遲了!


  當陳俊義挾著素柔奔回屋內時,早已人去樓空。

 

  女人芳蹤無覓,空留下她髮髻所遺的滿室餘香,陳俊義的心立時痛得像要爆開一般。

  
  窗旁桌上,放著一紙短箋,他愴惶拆開一看,只見箋上寫著六個歪斜的小字:「謝謝,我很幸福。」

 

  幸福?到了此時此刻,她還說什麼幸福?

 

  在答應那人的那一霎那,她便已踏入了地獄深淵了,談何幸福?


  陳俊義的手在狂抖著。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自以為能為她撐起一片天,但他卻保護不了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被人帶走,去往那地獄。

 

  一想及她將要進入那悲慘的生活,面對痛苦的折磨時,陳俊義狠狠地把手中的信箋撕至片碎,跟著咬牙切齒地吐出兩個字:「渾蛋!」


  這聲渾蛋,罵的是他?還是自己?


  怒恨攻心,陳俊義漸陷瘋狂,一揮手已將桌上物件盡掃地上,他要將心中的怨恨全部發洩出來!


  碎聲震天!鄰居聞聲均陸續趕到其屋外窺看,全都在奇怪為何阿義會一反常態。

  
  最痛是離!


  陳俊義只感到渾身血脈沸騰,一股瘋狂的火在他體內燃燒,不斷驅策著他,要他將眼前所有物件搗個稀爛!

 

  素柔驚見如此情景,急忙上前拚命拉著父親,嚷道:「爸爸!不要!」


  但陳俊義已然失控,失去常性,反手一記耳光,重重地將素柔摑倒地上,接著一手抽下牆上君子劍……她已離開這家了,他還要這個家來幹啥?


  銜著滿腔怨恨,挾著翻江倒海恨意,陳俊義仰天狂嚎一聲,向上劈出了這轟天一劍!這積壓多年的一劍!


  「隆」然巨響!君子劍頓將屋頂一劈為二,劍氣凌厲澎湃,更硬生生把整間屋子逼向左右兩旁倒塌!

 

  一劍,毀前路!

 

  人離,家破亡!


  這個家,已經被徹徹底底的毀了!


  砂石下,素柔渾然不懂閃避,她已瞧得目瞪口呆,他從沒想過君子劍竟有如此霸道的威力,更從沒想過父親赫然變得如此凶暴可怕!


  頹垣敗瓦之中,陳俊義仰天狂笑狂哭,昔日猖狂於戰場的一等兵復活了!君子劍也復活了!

 

  夕陽斜照在君子劍的劍鋒上,散發著一般瘋狂的光芒,像在炫耀著君子劍的潛藏威力!

 

  這把劍,曾經與他出生入死,今天隨著難解的怒火,終於回到主人的手中再生!

 

  此時鄰舍們已全部趕來圍觀,眾人皆為之駭然!

 

  陳俊義趁著眾人驚駭之間,一邊揮舞君子劍一邊往前疾衝而去。

 

  「爸爸!」素柔如夢出醒,於驚愕中拾回魂魄,慌忙從後追趕。

 

────────────────────────

 

  目光轉移至附近五里外的另一個小村子,今日是有若大壽。


  大門早已修妥,一如有若淡然沉穩之風度,依舊平平靜靜的冷清!


  到賀的賓客僅有十餘人,全是左鄰右舍,有若掛著一臉笑容,他是由心笑出來的。

  
  因為,就在今天,他要所有的賓客都知道,他有一個驕傲地徒弟──楊朔擇。

  
  百忙之中,女侍忽地趨前,急道:「大人,不得了啦!楊少爺不見了!」

  
  有若不由得一怔,呆了半晌才懂得說話,道:「什麼?」

  
  女侍拍拍胸口,放慢語調道:「剛才我想拿套新衣給楊少爺替換,才發現他房中已空無一人。」

  
  有若目露堅定神色,道:「那孩子一向很懂的分寸。妳帶著幾個人到外面找找他!」

  
  女侍見有若如此堅信不移,只得唯命是從,正想舉步出門,陡然間,十數名侍從如斷鳶般被拋了進來。 
  

  十數名已死的侍從!

  
  眾賓客乍見那些侍從們血淋淋的屍首,不禁嘩然尖叫!

  
  有若心中一寒,他一眼已瞧見這些侍從全都死於強悍的刀法之下,操刀者刀快且準,全是一刀致命!

 

  驚愕之間,一道白光劃過天際。白光停駐在驟現門前,顯現出一個貌似女子的身形,面容時而清楚,時而朦朧,讓人看不真切,只覺得很美,美到極致。


  女子微微一笑,道:「恭喜霍有若先生大壽之喜呦!」隨即又哭喪著臉,轉調道:「更賀喜有若先生慘亡之喜呢,嘻嘻!」說罷她指著有若,神色頗為戲謔:「把你身邊的人都殺了吧!」

 

  有若不自覺地望着那雙好看的眼眸,腦子頓時一陣空白,心中再没有别的念頭,不知從何處拿出一柄花槍,將大廳裡的賓客一一誅殺,令人驚異的是,那些賓客竟然任憑他杀戮,死前目光仍是瞪著那名女子,眼底滿是癡迷,不論男女。

 

  鲜血頓時染红了大廳的地板,看著那片血流,有若立時清醒了過來。

  
  眼見身邊賓客全數慘死,他怒道:「妳只是衝著我而來,就不要濫殺無辜!」


  女子一愣,隨即大笑:「哈哈哈,奴家可是甚麼也沒做喔。這些人可都是您一槍一個的戳死的呢!別要怪在奴家身上,好嗎?」


  聽完女子的話,有若驚覺自己手裡正提著一柄花槍,槍尖槍身滿是溫熱的鮮血,他愣愣地道:「是我?」


  女子嘻皮笑臉,她走至有若身前,低下身子,用著柔軟的嬌舌,輕輕的舔食著有若手上的鮮血,同時含糊不清的道:「莫傷心,有奴家在,有若先生不彷放縱一回,小女子自當奉上嬌軀以慰心神。」


  「神」字出口同時,女子突然抬起那柔媚的臉龐,魅惑的笑顏滿是令人陶醉的殺意,她舉手揮掌便是有若心室之處。

  
  本陷入癡迷的有若忽然感到殺氣,他猛然一驚,急忙伸出右手擋在胸前,抵擋住女子致命的一擊,豈料女子另一手竟是持刀揮來!

 
  刀光一閃!


  瞬息之間血花四濺,淒厲異常。

 
─────────────────────────────

 

  時間倒回幾分鐘前,村子裡有若正在神秘女子的唆使下展開殺戮的同時。

 
  朔擇正在距村子不遠的小山崗潛伏著。


  他在等,靜靜的等。

 

  靜靜的等,似乎是他最大的專長。

 

  自出娘胎以來,他已經等了七年,他一直在等到一個真正關懷和瞭解自己的人,這個人可以是一個父親,或許是一個母親,甚至是一個朋友,一個陌生人!


  最終,他等到了有若這個師父,故此他不需要再等候任何人的出現,今天,他只是在等另一樣的東西──一頭狐狸。


  朔擇每日均會在此小崗上靜坐片刻,每逢夜色漸濃時,一頭全白的狐狸總會到此山崗上閒逛,於是他今天便藏身在草叢內,靜候著它的出現。


  這頭白狐,將會是他送給有若的賀壽禮物!


  朔擇如此做,並非希望有若在賓客面前稱讚他,而是希望他能在賓客面前以他為榮!

 

  而在把這頭白狐送給有若的同時,他更會叫一聲師傅,這將會是他有生以來的頭一次的展露親密!

 

  就在他想得出神之際,那頭白狐已施施然踱至。


  它一邊閒踱一邊覓食,猶不知自己已招殺身之禍。

 

  驀地,一柄短刀從草中飛出,正中那頭白狐腰腹之間,它登時慘嚎一聲,四足發軟仆跌,掙扎了幾下,終於不再動彈,玉殞香消。

 

  朔擇此時便從草叢中躍出,臉上瀰漫著一層戾氣!

 

  他本不想下此殺手,可是為了使有若高興,也顧不得這許多!

 

  就在他把短刀抽離那白狐的腰腹時,不遠的村子忽然烈火焰沖天,漆黑的夜空恍似飄蕩著血紅的流蘇,就連朔擇所處的小山崗亦給照得通紅。


  朔擇極目遠眺,只見村子竟已陷入熊熊火海之中!

  
  怎麼會這樣?


  他的心不禁向下沉。


  當下刻不容緩,隨即掮起那頭白狐,疾奔回去。

  
  ────────────


  血,恍如河水般湧出門外!


  門前懸著的那對大紅燈籠,也給衝出門外的火舌燃著,不得不倒在一旁自我焚身。

 

  與世無爭的寧靜小村在頃刻之間,慘變人間地獄!

 

  縱使眼前是血河火海,朔擇亦無所畏懼,他誓要跳進這人間地獄中,找回他唯一的親人——有若!


  沿路所見,地上滿是被火燒焦的屍體,朔擇發現平常熟悉的鄰居們的屍體正在火堆中焚燒著,還有女侍,還有在村子裡的所有人。

  
  縱是慘變陡生,朔擇的臉容依然鎮定如常,他只是忙著在火海中左穿右插,他一定要找回有若,他要把肩上的白狐送給他,他還要叫他一聲師傅……

  
  熊熊火海之中,朔擇終於隔著火望見了有若。

 

  有若正與一個白衣女子周旋著,整個家裡,只有他一人在獨力應戰。

 

  所有人都死光了,他身上也滿是刀傷及鞋印,他已距死不遠,必敗無疑!

 

  他還在打什麼?他為什麼仍在強撐下去?

 

  是否,他仍在等一個人?還是因為他仍未發現他的屍體,他的心始終在記掛著一個關門弟子?一個不是他兒子卻視如己出的兒子?


  他死心不息……

 

  就在有若一個轉身,剛想擋開女子一刀時,他那滿佈紅絲的眼睛,隨即看見了他!

 

  朔擇冷靜地卓立著,仍是掮著那頭白狐,有若於此閃電般之間,他忽然明白了。

 

  這孩子並沒失信,也並沒有令他失望。

 

  他只是回來得太早了,他應該等這女人離開後才回來。


  朔擇已無法控制心中那份衝動,無論自己生死與否,他也要撲上前去,他要叫他一聲師傅!這抑壓多時的一聲師傅,他一定要叫出來,他一定要有若聽見!

 

  但當他剛想蹈火而過時,突聽有若「別」的一聲,長刀已貫穿他胸膛而過,接著紅刃抽出,女子臉上掛著嫵媚的微笑,玉手疾如風,閃電的一刀,有若的頭顱赫然被斬下,一碌一碌地滾到朔擇跟前,他的眼睛仍然充滿暖意,像是在叫朔擇快點逃……

 

  朔擇的血像是即時凝結,他想尖叫!怒叫!狂叫!


  可是他一個字也沒法叫出來,他只是呆呆地望著腳下有若的頭顱!

 
  即使現下可以叫出來,亦已經太遲了。

 
  這個曾經對其百般愛護,使他感到人間仍有半點溫暖的人,如今再不能收到他的賀禮,再不能聽到他的任何呼叫和說話!

  
  他後悔,後悔自己為何在有若生前不和他多說幾句話!直至他死為止,他只對其說了三種話!

  
  只有三種話!

 

  是。

 

  知道。

 

  我錯了。

 

  真正重要的那聲師傅,這幾年來他從未叫過一次。


  是誰毀了這個他棲身的家?是誰把他快可到手的幸福摧毀?又是誰將他再次推下無邊寂寞的深淵,每晚都在苦候著遲遲未至的黎明?

 

  是眼前這滅絕人性的妖女!


  朔擇沒有呼叫,因為根本無人再會理睬!

 

  沒有眼淚,因為哭泣已無補於事!

 

  他唯一想的僅是報仇,為有若報仇!

  
  仇恨之火迅速在他體內奔竄,然而他小小的身子竟未因而顫抖,他的小臉比身上更為平靜,死寂。

  
  最可怕的憤怒,最可怕的仇恨,正是面上木無表情,五內卻在絞痛翻湧之境!此時,那女子已一邊用有若的衣角拭抹刀上的血,一邊笑道:「很棒的表情,姊姊很喜歡喔!」

 

  女子拾起有若的頭顱,然後笑道:「小傢伙,加入我們瀞炎軍團如何?姊姊大放送,可以給你一個修成絕世武功及殺我的兩個機會呦!」隨即運勁欲一掌爆其腦門,朔擇居然不閃不避,更轉身以背上的白狐擋他來招,女子料不到他有此一著,縮手不及,手掌已插進白狐體內,且還給白狐的身體緊緊箍著,一時間抽手不得!


  朔擇猝然飛身躍起,順勢一踢,竟將有若的頭顱踢進火海中!

  
  他深信,有若也是寧為玉碎,不作瓦全!

  
  女子見有若的首級被推進火海之中,不禁驚呼一聲,她不顧一切甩開白狐,即時展身躍進火海之中,卻忘了身後正有一條小小身影。

 

  朔擇提起有若的花槍向她落在地上的方位迎去。 
  

  「刷」的一聲,星芒捲著烈焰的紅色襲向女子!


  「好險!」一聲嬌笑,女子手指輕捻住來襲的槍尖,隨即反手捉住了朔擇,問:「你真不考慮考慮加入我們?」


  「自始自終,我都是有若傳人──楊朔擇。」朔擇一定要讓人知道有若還有一個至今還未叫過一聲師傅的不孝徒弟。

 

  師如父,對朔擇而言,這師字卻是比父還要重很多。


  女子收起笑容,冰冷地道:「很好!記住奴家之名,我叫殘心!」說著一巴掌將朔擇重重打向一旁的木椅上,木椅當場粉碎,可知白衣女子──殘心的勁道何等驚人,這一巴掌朔擇委實吃得不輕,半邊臉都腫了起來,當下更要昏厥。


  昏厥之前,他看見殘心的刀已朝自己劈了過來,好毒的女人!

 

  他自知避不了這一刀,他死定了!

  
  就在間不容髮之際,他突又看見了塊小石子破空飛至,「噹」的一聲,竟輕易地把殘心手中兵刃彈脫!

  
  朔擇的腦海已開始迷糊,但仍聽到一個沉厚男子的聲音道:「擇將,冥骸讓妳下界是為了吸收良材,不是讓妳大開殺戒的,祂對妳很失望,趕緊隨我回去求罪吧!」

  
  殘心面色一白,低下頭應道:「知道了。」

 

  當下,朔擇感到被人抱了起來,來抱他的人竟是殘心!這女人身上的蓮花味當真該死的好聞。


  他終於昏了過去。

 

  秋色八月的夜晚裡,女孩正追著自己的父親滿世界跑。

 

  霧鎖煙濃的迷霧中,男孩正遭受心痛難滌的煎熬痛苦。

 

  同樣的秋,同樣的多事,確是截然不同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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